建国初中医现代化,受委屈狱里学中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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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田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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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原:2003年之前似乎还没有太多人知道您。最近这两三年,您的名字逐渐从幕后到台前来了,您却一直在规避,为什么?
李可:这个太麻烦了,没有用的。你做些实际工作,真正到气候成熟的时候,中医的复兴的大战役里边儿,你能贡献一点东西。
田原:您期待著这一天吗?(笑)
李可:那当然!我对这一天的到来是坚信不移的,但是这个路很长。
田原:应该说我们的政府很重视,国家有“中医中药中国行”活动,我们中医药管理局都在走出圈子,走向社会,走向时代,寻求良方。只是目前国人对中医仍然有很多误解,庸医、假医当道更让国人对中医没有安全感,给中国人对中医的理解和认识带来了很大的误区。
李可:整个对中医的认识是被割裂了,这是体制方面的最大弊病,就是全盘西化----外国人怎么做了我们也怎么做,可是外国人做那是西医的东西啊,你把它框在中医身上那完全不适用啊!我们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去向短短儿几百年的西方国家靠拢。 如果他是真理,那当然我们可以靠拢,他完全是右的东西,我们还非要框到他们的框子里,去研究我们的中医,实际上这个路子的最后结果就是消灭中医,只能是这么一个结果。 有一个德国的汉学家,先后来中国三次,这个人有个昵称,满先生。这个人去年回国之前啊,讲了一句话,讲得我们觉得很脸红,他说,中医是被你们自己消灭的。还不该引起我们反思吗?
田原:已经反思了,也许不够。李老,咱们换一个话题,中医这条路您走了半个多世纪,在经验总结方面除了《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这本书外,还有其它书吗?
李可:没有。(笑)
田原:是因为没有时间写?
李可:一个是没时间写,再一个就是我所治疗的这些个病啊,都比较复杂,有些个病的来龙去脉好多天才能够想出眉目啊,并不是像他们讲那么神,一看病、一摸脉马上就能开出方子,病人吃了药以后第二天就好了。哪有那么容易啊。(笑)因为他受伤害的脏腑啊,和表象完全是两回事儿。
田原:我很仔细地看过您唯一一本“自传”几乎没有保留的把大量的方子、实症和诊断过程都写了进去,对您自己却很少提及,就是在自序中简单的写了一点。
李可:现在回头看,那里面都有好多东西不正确了。
田原:也就是说您这几十年下来,不断地在思考,总结,肯定,否定,在往前走?
李可:医学就是这样。(笑)
田原:我觉得您对中医的理解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与其它人都不同,跟您的过往经历有关系吗?因为我知道您最开始学中医的时候是蒙冤之后,那时候才20多岁,性格是不是挺倔强的?
李可:是啊。(笑)从受害开始,我就改行学中医了。不过呢,那个东西啊(蒙冤)最后还是搞清楚了,经历了二十八个年头,到1982年的10月,才给我平反了。(笑)
田原:那段历史能谈谈吗?
李可:(摇手)没有意思。
田原:那种情况下,为什么要学中医?
李可:因为是个很偶然的机遇。当时在监狱里头碰到一个老中医啊,他是家传的,他就指点我学中医要读些什么书....我买了那些书以后就开始看,等到我两年零七个月出狱以后,我就可以给人看病了,也就改行了。 因为我这个情况啊,说起来很讨厌,他也不说你有罪,胡里胡涂就放了,然后也没有恢复工作,就是哪个地方要写个什么资料了,就把我叫过去,写个总结什么的。其余的时间就在农村进行这个思想改造,劳动锻炼。
田原:您也真够聪明的,在监狱里读了两年零七个月的书,出来就敢给人看病?(笑)
李可:是啊,那个时候有个什么好处呢?刚好在50年代的时候啊,毛主席发过那么一系列的指示说:中国中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 他那个指示啊,就是针对当时建国初期那个余云岫路线的。余云岫是国民党时期的一个国大代表,他在国民党时期就鼓吹要消灭中医,解放后他这些言论,又被我们的一些领导人接纳,认为是一个正确方向,认为中医是封建医学,中医药发展要改造,要现代化、要科学化。所以当时第一任、第二任卫生部长啊,就制定了很多规定。你比如说现有的这些中医想要继续看病,你就必须要到这个短期训练班,把西医的基本诊疗手段学会了,要会简单的包扎、量体温、用听诊器.........这样的话,才能给你一个医助的资格,就是助理医生,还没有处方权。如果你要看病,开的这个方子必须要由西医的医师签字生效........所以这样的话,实际上就是不允许中医再传承下去了。 他们改造的目的啊,并不是要挖掘祖国医学的宝藏。他就是这种方针,好多地方都执行这个政策。这个东西被毛主席发现以后很快就纠正了,把两个卫生部长都撤职了,然后组织《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用大量的文字批判这种思潮。这个时期是50年代到60年代的之间,中医有了比较大的发展。所以我那时候为什么能买到好多书呢?就是沾了这个光了。(笑)
田原:可以想象,两年多的时间里,就只有一间小屋子,没有外界的干扰,中医就是您的全部生活。但是只有深厚的中医理论支持,没有人指点,也没有临床,出来以后就能看病?
李可:其实中医你只要把它理解了,而且不走邪路,一般的病症普遍都能使用。
田原:您那两年看的书,最深的理解是什么,您把什么东西看懂了?
李可:对病的理解啊,跟大环境联系起来了。我出来那时就是57年了,57年就是大跃进了,大炼钢铁。紧接著就是自然灾害,苏联对我们掐脖子,撤销援助。当时的老百姓啊,普遍都吃不饱。所以我那个时候啊有个什么考虑啊?整个大环境所有人都中气不足,他吃不饱啊,所以凡是病,你用补中益气汤,这个很简单的方子,都可以调理过来,所以中医这个辨证啊,一个是看这个大环境,二个是看具体的人,在这个大环境中哪一点有问题了,我们就调他这点。(笑)
田原:两年多读了多少本书?
李可:那个很多的,因为我出来的时候带著这么厚的一大摞啊,这么厚(手势比划著足有一尺多高),就在我那个招待所的桌上放著,好多人来了就翻著看。
田原:那两年多没干别的,就看书了?
李可:没干别的,因为我等待结论啊,等待审查。
田原: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样看来,您的蒙冤极有可能是上天的安排,成就了一位大医,为民造福。(笑) 李可:那可不敢当。(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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