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节我们主要根据第9条:“太阳病欲解时,从巳至未上。”的内容来讲解。
《伤寒论》的397条条文中,长者逾百字,短者不过十来字,可见张仲景造论重的是它的实义,而这个格式他并不拘泥。就是在这样一种“不拘一格”的行文里,仍然可以找到12条格局上非常相似的条文。这就是以“之为”为句式的提纲条文,以及以“欲解时”为句式的条文。前者每经一条共六条,又称为病机条文;后者亦每经一条共六条,我们称之为时相条文。病机、时相各一条,二六合十二条。这个在行文上如此对称的十二条原文,于《伤寒论》的397条原文中可谓鹤立鸡群。如此特殊的条文必也有如此特殊的意义。可惜历代的学人多只注重前六个病机条文,而对后六个时相条文往往不予重视,这便白费了仲景的一番苦心。
《素问·至真要大论》在言及病机这一概念时,曾再次强调:“谨候气宜,勿失病机。”“审察病机,勿失气宜。”这就告诉我们,讨论病机要抓住气宜,而讨论气宜亦要紧抓病机。二者缺一不可。对于《伤寒论》的研究亦是如此,病机气宜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我们强调提纲条文,只是抓了病机这一手。那么,另一手呢?另一手就在这个欲解时条文当中。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正如《素问·六节藏象论》所云:“时立气布……谨候其时,气可与期,”虽然这个欲解时条文仅仅谈到“时”,但是一言时,气便自在其中了。所以,欲解时条文或者说时相条文其实就是气宜的条文。我们光讲提纲条文,不讲欲解时条文,那这个病机怎么完全?这个病机只是半吊子。所以,提纲条文必须与时相条文合参,这个病机才是完全。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合式。
我们看《伤寒论》这别具一格的六对条文,一个言病,一个言气宜,《素问·至真要大论》“审察病机,勿失气宜。”的精义已然活脱脱地在这里展现出来。读金庸的《笑傲江湖》,高手过招往往不露痕迹,而我们看张仲景撰用经典却是真正达到了这个不露痕迹的境界。就凭这个境界,一部《伤寒论》也应该值得我们欢喜,值得我们赞叹!
甲、造字
“时”实际上就是对阴阳的度量。“时”的造字,简体形符为日,声符为寸,繁体形符相同,声符为寺。日的意义非常明确,就是太阳的意思。时字用日来作形符,说明时的产生与太阳的运行有很大的关系。那么,寺呢?《说文》云:“廷也,有法度者也。”一个太阳一个法度,合起来即为时,时的这个造字,时的这个蕴义着实耐人寻味。我们将time拆开来看,是否也有这个蕴义呢?
时的简体,声符为寸,寸是古人用来度量的基本单位,日+寸为时,也就是说对太阳运动的度量就构成时,这个造字似乎更为简单明了。
现在让我们回到自然中来,实际中来,看看这个时究竟是不是由太阳的运动产生的,究竟是不是由对太阳运动的度量产生的?我们先来看一看大家最熟悉的春夏秋冬四时,春夏秋冬怎么产生?它是由太阳的视运动产生。由于太阳的运动,造成了这个日地关系的改变,当运动至某一特定的日地相对位置区域便构成春,依此类推便有夏秋冬的产生。由此可见,春夏秋冬四时的产生完全符合上述这个造字的内涵。四时的产生依赖于这个日地的相对位置关系,而这个相对位置关系的确定,则必须借助于度量这个过程。所以,造字的左边用日,右边用寺,寺上为土,表地,而寺下为寸,表度量。大家仔细思忖,这个造字的内涵是不是完完全全地体现了时的产生以及时的确定过程。由这样一个字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学科,而且看到了这个学科的分支和内涵。中国文字所具有的这个魅力,是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字都难以比拟的。难道我们不为能够经常使用这样一种文字而感到自豪吗?现在我们将文字简化了,当然写起来要方便得多,但是,像这样一个时,土没有了,日地关系不存在了,这个春夏秋冬怎么确定?没法确定!在火星上,春夏秋冬会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对四时的测定,对一年二十四节气的测定,最经典最权威的方法是《周髀算经》所记载的方法。二十四气是如何确定的。《周髀算经》云:“凡八节二十四气,气损益九寸九分六分分之一。冬至晷长一丈三尺五寸。夏至晷长一尺六寸。”具体的方法是,在正午于地面立一八尺圭表,然后看这个圭表于地面的投影长度,根据这个长度来确定八节二十四气的具体位置。晷影最短的这一天,即晷长一尺六寸的这一天定为夏至,然后按照九寸九分六分分之一的进度确定下一个气,即小暑,依次类推,直至冬至这一天,晷影达到最长度,即一丈三尺五寸。冬至以后正好反过来,即按照九寸九分六分分之一的退度来确定下一个节气,直至夏至为止。大家来看上述这个时间的确定过程,一要看太阳的运行,即运行到正午的这个时候来作测定;二要在地面看这个太阳在圭表上的投影,这样一个投影便反映出了日地之间的相对位置关系,便反映出了阴阳的关系,便能够看出阳气的释放度和收藏度;第三呢?上述这个投影的长度要用一个具体的尺(寸)度来测量。上述这三个要素一个都不能缺少,缺少了就构不成时。你现在把繁体改成简体,文字简化倒是省事,可是这一省你把地省掉,你把阴省掉了。阴阳两者你把阴省掉了,不就变成孤阳?孤阳不长啊!
所以,每每想到文字的简化,就感到阵阵的忧心,阵阵的心痛。文字简化以后,我们怎么跟古人沟通。文以载道,文字是文化的载体,文明的载体,精神的载体,道的载体。我们就是透过这个文字去认识文明,去传承文明。我们正是通过这个文字将过去三千年、五千年的文化结晶运载到现在,运送到将来。现在你把文字这辆“车”的轮子卸掉了一个,甚至两个,那么,这样一个文化结晶的运送工作就会陷入瘫痪。我们今天,像我这个年纪的这一代人还读过古书,认识几个繁体,所以,这个文化传承的障碍似乎还不那么明显。可是再过几十年,几百年,那会是一个什么情况?中华文明的法脉也许就会因为这个文字的简化而被断送掉。中国文字的简化的确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绝对不能仅凭某些个人、某些个权威的一时冲动,这是要将全部中华文明做抵押的勾当。马虎不得啊!
乙、时义
对于时,对于中国人的时,对于传统文化的时,大家应该非常清楚,它是有实义的,它不完全像西方文化的时。西方文化里的时它更多的是数学意义上的概念,而传统文化的时则更多地注重物理的内涵。所以,一谈时,太阳的运动位置就在这里了,日地关系就在这里了,阴阳的关系就在这里了,气就在这里了。一讲春就知道气温;一讲夏就知道气热;一讲秋就知道气凉;一讲冬就知道气寒。为什么说“时立气布”呢?为什么要“谨候其时,气可与期”呢?道理就在这里。所以,时立则阴阳立,阴阳立则气立。而在西方文化里,这个“time”显然没有这个涵义。
如果我们从以上这个角度,从时的这样一个内涵来切入,给传统中医作一个现代的定义,那么,传统中医实际上是一门真正的时间医学,或者称时相医学。前些年,由于时间生物学的兴起,很多人认为中医里面也有时间医学。于是纷纷搞起了“中医时间医学”,或者“时间中医学”的研究,认为中医里面也有时间医学的成分。难道还有非时间的中医码?若对这个认识作逻辑上的推理,那么就必然会得出中医的这部分属于时间医学范畴,而中医的另一部分则不属于时间医学范畴的结果。实际是不是这么回事呢?只要我们承认阴阳五行是中医的核心,只要我们承认藏象经络是中医的核心,那么,中医就是完完全全的、彻头彻尾的时间(时相)医学。而绝不是部分的时间医学。
疾病的欲解时,就是疾病有可能解除、或者有可能痊愈、或者有可能减轻的这个时间区域。前面我们在讨论病字的涵义时,重点谈到了疾病的相关性,疾病与时间相关,与方位相关,与六气相关,与众多的因素相关,而总起来说就是与阴阳相关。这里张仲景除提纲条文外,又推出一个欲解时条文,这样又峰回路转地回到了前面这个相关性问题。此亦证明我们对“病”的释义无有谬误。
张仲景在条文里谈欲解时是“巳至未上”,这个“巳至未上”也就是巳午未三时。巳午未三时是哪一个层次的三时呢?张仲景没有明确界定,这就告诉我们,巳午未至少有三个层面的内容。“欲解时”的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一天之中的巳午未三时,也就是上午9时至下午3时这一时间区域;第二个层面是一月之中的巳午未三时,即月望及其前后的这段区域;第三个层面是一年中的巳午未三时,亦即老历四月、五月、六月这个区域。欲解时巳午未的这个多层面,让我们意识到太阳病的欲解也是多层面的。太阳病是个大病,它包括了许多外感内伤的疾病。在这个大病目下,还有许许多多的子病目,因此,大家不要把太阳病看得过于简单,好像它只是一个伤风感冒,受寒发烧。它不仅仅是一个急性的病,也可能是一个慢性病。急性病,病程总共就这么几天,所以,我们应该从一天的这个层面去考虑它的欲解。如果疾病表现在一天的巳午未这个区间缓解,那就要考虑到太阳病的可能。如果疾病是个慢性过程,超过一月二月,甚至一年二年,而且疾病在日周期内的变化很不显著,或者没有规律,那么,我们就应该看看它在月周期甚至年周期这些层面有没有规律可循。倘若疾病是表现在望月的这段时间或者夏天(四、五、六月)的这段时间欲解,我们仍需考虑太阳的可能性。
前面我们讨论了太阳病的病机,现在又谈论了太阳病时相,应该可以给太阳病作一个总结概括,看看太阳病的要素有哪几点,或者说太阳病最一般的东西有哪些。依我所见,太阳病的要素应有如下三点:
其一,病位在表。也就是说太阳病的定位主要是在表系统里,表是一个与里相对的概念,所以,它的涵义很广,并不只限在一个感冒里,除感冒外很多疾病都可以定位在表系统里。《素问·至真要大论》曰:“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以之化之变也。”百病的发生都与风寒暑湿燥火相关,都受这个因素影响,在这个基础上才产生内外伤的变化。而上述这个因素影响人体就是从表系统开始的。所以,太阳病的这个定位非常重要。而这个定位在病机条文中可以从“脉浮”来得到反映。
其二,病性多寒。上面我们谈了太阳的病位在表系统,表系统里的病可以牵涉到风寒暑湿燥火,但是,重点突出的却是一个寒。为什么呢?有关这一点仲景在“伤寒例”这一篇中作了重要阐述:“其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寒为什么最成杀厉之气呢?以其秋冬伤之,则阳气无以收藏,春夏伤之,则阳气无以释放。无以收藏则体损,无以释放则用害。是以寒者,体用皆能损害,故其最具杀厉也。所以,太阳病的定性中以这个寒最为突出。
其三,开机受病。上述是从位性上来给太阳作一个概括,而导致这样一个位性的机制是什么呢?就是太阳的开机受病。整个太阳系统或者说整个表系统的作用就是维系在这样一个“开机”上面。一旦开机障碍就会影响整个太阳系统,进而产生太阳的病变。
巳午未的时相要义也可以从三方面来谈:其一,巳午未这三个时的相关变化,我们可以从乾、姤、遯这三个相应的卦去看。易卦系统分经别两层,经卦也就是我们最熟悉的八卦系统,别卦则由两个经卦组合而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六十四卦系统。别卦由两个经卦组成,所以,两个经卦便构成了上下、表里、内外的关系。阳气由子时来复以后,便沿着复、临、泰、大壮、(诀去讠)、乾这样一个次第逐渐由下而上,由内而外,由里而表的升发释放。当到达辰的这个时候,阳气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向外向表伸展,我们看聎这一卦即可知道,但是,阳气最终还是未突破于表,未外达于表。只有到巳时以后,如乾卦所示,阳气才真正外出于表。所以,巳午未三时所对应的乾、姤、遯,正显现了阳气出表的这样一个变化过程。
其二,巳午未三时以日而言,正处日中,以年而言,则正处夏季,是阳气最隆盛的时候,亦为天气最炎热的时候。
其三,巳午未所对应的日中、夏季及月望前后,从离合或者从功用上讲,则为太阳开机最旺盛的时候。
巳午未的这三个时相要义,一个正值阳出于表,一个正是火热朝天,一个是开机旺盛。这三个要义中,第一要义正好对治表病,第二要义正好对治寒病,第三要义正好对治开机障碍。这样一对治,太阳病的三个要义问题就解决了,为什么太阳病要欲解于巳午未三时呢?原因就在这里。
在这个小标题里我们将讨论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有了前面这些内容作铺垫,我想理解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从前我的先师李阳波曾经传授过我一个治病的要诀,他说中医治病开方实际上就是开时间。治病要诀。时间怎么能开出来?在当时我对这个要诀是不甚理解的,更不要说实际的操作运用了。但是今天看来,这个要诀基本理解了。一理解了,就觉得先师的这句话真正的非同小可,真正的一语道破天机,真正的可以像黄帝说的那样将之“择吉日良兆,而藏灵兰之室,以传保焉。”
前面我们讲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些道理在中医里面显得特别的重要。因为你诊断一个疾病,要从这个阴阳里面去寻求,而治疗疾病呢?依然要落实到这个阴阳上面。我们如何判断你是真正精通了中医的方家,还是只掌握一招半式的“高手”呢?就是要看你对上面这个问题的落实程度。而上面这个问题的落实,实际上也就是时间的落实。比如我们诊断一个火热病,火热病听起来好像有点抽象,不好理解,但是,只要把它往时间上一靠,一想到夏日的重庆、南京,我们就能感觉出火热病是一个什么情况。既然火热病是一个这样的情况,那怎样对付它呢?我们就会很自然地想到冬天,冬天来了,自然不会再有炎热的夏天。现在我们对付夏天这样一个炎热的气候,可以采用空调冷气。空调冷气不就是把冬天搬到夏天里来了吗?这可以说是科学给我们生活带来的一个极大的方便。
怎样用时间来治病?上述空气中的炎热我们可以通过空调来解决,但是,体内的这个炎热却难以用空调来解决。这就要借助药物的特性。你可以通过空调将秋日的凉爽、冬日的寒冷搬到这里来,我们也可以通过药物的时方特性,使这个秋冬之气作用到你的身上。比如按照中医的治病原则,热者宜寒之,我们用这个寒性的药来治疗这样一个火热性质的疾病,不就是用的冬气吗?不就是利用药物的特殊气味模拟了一个冬日的时相吗?同理,寒者热之,我们用热性的药物来祛除寒性的病变,则是模拟的这个夏气。时间或者时相可以通过开药来模拟,它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个药物要具有时间或者时相的特性。有关这一点,我们在前面讨论“病”的涵义时已经谈到过,药物它有各式各样的属性,而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或者说纲领性的属性就是气味,将药物的气味一放到“方”上来,时间的属性就很快出来了。所以,气寒的药就属冬,气凉的药就属秋,气热的药就属夏,气温的药就属春。再加上味的配合以及其他属性的配合,药物的这个时间特性就会更加精细。中医治病为什么叫开方?先师为什么说中医治病开方就是开时间?这是耐人寻味的。我们看《伤寒论》有三张很奇怪的方,一是青龙汤、一是白虎汤、一是真武汤,青龙汤不就是开的东方?白虎汤不就是开的西方?真武汤不就是开的北方吗?开东方实际就是开的春三月,开寅卯辰;开西方实际就是开秋三月,开申酉戌;开北方呢?那当然就是冬三月,亥子丑了。所以,开方开药为什么不是开时间呢?当然是开时间!
上面我们举了青龙、白虎、真武(玄武),细心的人就会问,为什么没有朱雀?朱雀是南方,张仲景在《伤寒论》中确实没有点出朱雀这个方,这也许是因为避讳或是其他的什么因素。但是,南方的这个代表方肯定会有,只是没有安朱雀这个名。那么,《伤寒论》这112方中究竟哪一个方可以作“朱雀汤”呢?大家可以好好地琢磨。我的看法这个方肯定会在太阳篇中。
方药一联系上时间,这个在思维上、在表述上就大大地进了一步。现在的人都在谈中医现代化,什么是中医现代化呢?大多数人都认为分子生物学+中医,或者现代科学的其他什么分支加到中医上面来,或者是搞一些现代的实验研究,这些就是中医现代化。现在的大多数人也就是这么在搞中医的现代化。中医的现代化要靠小白鼠来点头,要靠小白兔来点头。中医是不是一定要小白鼠点头才行?当然,这些可以称作现代化,但毕竟它只是一个方面。我们能不能换一个角度去考虑,把这个现代化的涵义定得更宽广一些。比如我们可不可以把这个在传统思维里、在传统表述里建立的中医拉近一些,使它在思维和表述上都比较接近现代的文化气息。使中医的理念能够更为容易、更为方便、更为广泛地为现代人所接受。不但是为患者这个群体所接受,亦为文化这个群体、科学这个群体,尤其是文化科学精英这个群体所接受。这样就会形成许多传统与现代真正结合与交流的契机。大家应该十分地清楚,上述这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与结合必须依赖精英这个群体,这是高手对高手的事。传统文化要想在现代科学里寻求知音,要想真正获得现代科学的理解,这必是伯牙子期之间的事。我们现在临床上用了青霉素再加一些清热解毒的中药,或者是四诊之后再加一个CT、核磁共振,这个也叫结合吗?这个恐怕是瞎胡闹。这样的结合也许只会浪费资源,它注定搞不出什么名堂。结合不是我们这个一般层次的事,结合是精英层次、高手层次的事。高僧不忌高道。但是,高手的结合总要有一个契机,伯牙遇子期,或者是子期遇伯牙总得有这么一个机缘,总得有这么一个介绍的机会。而我们将上述的思维与表述拉近到现代的轨道上来,无疑就增加了这个机会。所以,我们将中医治病的思路,将中医的处方用药往时间上一靠,把它时间化了,或者时空化了,这个传统与现代的距离一下就缩短了。这是不是一个现代化呢?我看是一个更有意义的现代化,一个更精彩的现代化。
我们看太阳篇,太阳病欲解于巳至未上,这就把时间的问题摆出来了。打造欲解时。再看一看篇中的麻黄汤,麻黄汤有什么作用呢?麻黄汤气温热、性开发,服后身暖汗出,仿佛置身于夏日的火热之中。太阳病不是欲解于巳午未吗?我麻黄汤就有这个巳午未的功能。我们说麻黄汤辛温解表,宣肺平喘,你可能觉得不好理解,或者觉得这个说法太土气,没劲儿,可是我们说麻黄汤具有夏日时相的作用,麻黄汤就是用药物模拟打造了一个巳午未时相,那也许你的看法就不同了,也许你就会刮目相看这个麻黄汤。麻黄汤怎么会具有一个夏日的时间特性?麻黄汤怎么会模拟出一个夏日的变化内涵?在中医里时间竟然可以模拟,时间竟然可以用药物来打造,这不太新奇了吗?这样一个思维和表述角度的转变,原来那个土里土气的模样也就完全改变了。加上这样一些为什么的不断提出,问题就产生了,研究就产生了。从这个点上去研究,去碰撞,也许真正的结合处就会被研究出来,碰撞出来。在这样一个基点上的研究和结合与我们上面提到的那些个研究结合是不是一回事呢?大家可以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
欲解时的意义基本清楚后,我们就要像老夫子所说的那样,举一隅而三反之,提出一个欲作(剧)时来。欲解时关系到部分的诊断问题,而更重要的是治疗方面的问题。在诊断方面,欲解时虽然也有一定的意义,但是,病人更关心的、更在记忆中的恐怕不是这个缓解或痊愈的时候,而是疾病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时候加剧,对这个病人会更清楚些。对这个疾病的发生或加剧的时,我们就提出一个相对的概念,叫做“欲作时”或者“欲剧时”。
太阳病既然有一个欲解时,那么,按道理就必然会有一个欲作(剧)时。欲解时在巳至未上,那欲作时呢?欲作时必定就在与欲解时巳午未相对的位置上,即亥至丑上。巳午未与亥子丑在十二支中正为相冲的关系,巳亥相冲,子午相冲,丑未相冲。所谓相冲,也就是相反的意思,在时相上相反,在阴阳的变化上相反。所以,在亥子丑这个时相,阳气是入里收藏;这个时候是冬日,天气最寒冷;此时不是阳开最盛而是阴开最盛。这三个特性正好与欲解时相反,太阳病能不欲作(剧)于这个时候吗?
太阳病的欲作时也应该与欲解时相同,至少应该从三个层面去看。如果一个咳嗽或者一个腹痛,它在日周期内有很大的规律性,比如都在亥子丑这段时间,也就是半夜的这段时间发作或者加剧,那我们应该首先考虑它有太阳病的可能性。这个咳嗽可能是太阳咳嗽,这个腹痛可能是太阳腹痛。所以,欲作时对于疾病的诊断,对于病因的寻求,显然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以上我们讨论了太阳病的欲解时,现在让我们总起来看一看六经病的欲解时,看看阴阳之间有一个什么样的差别。这个差别可以略分为二:时异治异,时同治同。
其一,三阳病的欲解时从寅始,至戌终,共计九个;三阴病的欲解时从亥始,至卯终,共计五个。
其二,三阳病的欲解,太阳为巳午未,阳明为申酉戌,少阳为寅卯辰,三者虽相接,但互不相交搭;三阴病的欲解时,太阴为亥子丑,少阴为子丑寅,厥阴为丑寅卯,三者互为交错,互为共同。
六经病欲解时的这个差别具有什么意义呢?我想这个意义亦可以分成下面几个方面:
其一,阳道常饶,阴道常乏。这是一句天文上的术语,饶就是长的意思,富足的意思,乏,就是短缺。我们从天文上看,日为阳月为阴,日的自转周期是一年,月的自转周期是一月,阳的周期大大地长于阴的周期。在这一点上,三阳的欲解时与三阴的欲解时正好与这个“阳道常饶,阴道常乏”相应。再看一些其他方面的情况,在《素问·上古天真论》里,在谈到男女的生理节律时,男子以八八为节,女子以七七为节。男子八八六十四岁天癸竭,女子七七四十九岁天癸竭,男女相差十五年.这个阴阳的生理节律,显然与上面的阳长阴短甚相合应。另外阳以应昼,阴以应夜,三阳病的欲解时多在白昼,而三阴病的欲解时则多在黑夜。从这样一些相应关系中我们可以看到,六经病欲解时的建立,它的基础是很深厚的,它依托的是整个自然。因此,欲解时问题绝非一笔可以带过,应该值得我们很好地研究。
其二,三阳病的欲解时互不相交,各有独立的三个时辰。证之三阳各篇,太阳多为表寒,阳明多为里热,少阳则在半表半里。故治太阳以解表,治阳明以清里,治少阳以调枢,三者泾渭分明。三阴的欲解时虽亦各占三个时辰,但是相互交错,相互共有。证之于三阴各篇,太阴、少阴、厥阴虽亦有小异,然而里虚寒病却始终贯穿其间,四逆辈不但用于太阴病,且通用于少厥二阴之病。
通观六经病欲解时,则见时异治异,时同治同。由此方知《素问·六节藏象论》所云:“不知年之所加,气之盛衰,虚实之所起,不可以为工矣。”非虚语也。时可轻乎?不可轻也!太阳病纲要就讨论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