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又开了一家超市。我和先生散步时看到新超市门庭若市，排队购物的人群被超市的工作人员有意地维持成S阵形。远远地，一个工作人员还拿着相机，一会儿近景，一会儿远景，刻意地摄取那些人头攒动的场面。
中国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造声势，隔日，善于经营的超市又借势拉来了电视台在门口狂拍。经营管理者也是一袭笔挺西装，头发用生发油抹得油光锃亮。话筒逼近，镜头拉近，他侃侃而谈地接受采访。这阵势，真有点唬人的味道。我停下要去赶车的脚步，听他大张旗鼓地说要创造几个“第一”——社区第一、全市第一、全国第一……听着有点像天方夜谭，我匆匆上了一辆开来的公交车。
隔日，新超市的工作效率就是快，那些人头攒动的照片和经营管理者接受采访的录像被制作成光盘，不仅张贴在超市外一块专门开辟的大背板上，还通过大背投电视搞循环播放，“社区第一、全市第一、全国第一”的宣传理念响彻脑海。我不得不佩服这种填鸭式的灌输方式，一时间使我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家新开的超市真是不错，有气魄，有发展前景，反而忽略了一个资深家庭主妇最关心的物价问题。
那段时间，我的家庭生活开支主要流向就是这家新超市。先前小区里的几家小超市反而去得极少。而这家新超市也会经营，某一样物品搞活动，限量限时发售，就连相邻小区的居民都跑来排队，争相抢购。于是，据说新超市的企划部成员，又是一番拍照摄像，搞现场采访。这一次，还把相关的软新闻报道和大幅照片做成大背板，连相邻小区的超市业务也顶了。甚至没几天，又开通了小区购物接送车，熙来攘往地接送购物者，好不热闹。
不过差距还是很快显现出来。新超市的大幅宣传海报贴出来，名目繁多的大幅降价、让利优惠、每日促销……购物接送车的人却少了许多，有时空荡荡地只零星坐着几个老头、老太太。
我也很少去了，瓜果蔬菜还是爱去楼下的胖大姐那儿买。有时，没零钱就干脆第二天再补。也有时，我回不去，会给她信号不太好的小灵通打电话，让她给我留一份新鲜的菜，我下了班过去取。生活的应急物品，我也爱去原先的那几家小超市，虽然一年到头也搞不了几次活动，却从心里感觉最亲切。其实，说到底，一瓶酱油、一提卫生纸，就是搞活动，我们也实在消费不了多少。有时看便宜，东西买多了，囤积得家里到处都是，还得想着怎么在保质期前尽快送出去，其实也是负担。
渐渐地，我在原先的几家小超市里又看到熟悉的邻里。买得都不多，现买现用，好似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简简单单，不必费什么心思。
新超市的接送购物车停在广场上，一停一大片，后来一辆一辆都不见了，据说都被处理掉了。有一天，在原来的一家小超市买东西，我居然看到那个工作热忱的新超市企划部负责宣传的男孩，一问，原来是下岗了，就毛遂自荐来了这家小超市。
新超市一日日萎缩下去，后来关门大吉了，那些轰轰烈烈的“第一”就此灰飞烟灭。夏日的傍晚，我和邻里约着一起散步。路过新超市的门前，邻里忍不住说：“你说这家超市为什么装那么多摄像探头啊！都是小区里的居民，当我们是贼啊。我一直想不通，感觉不舒服，后来就不去了。”
我一时无语，原来大家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不再光顾它。记得有一天，我气愤难当，数了数那些装在明处、暗处的愈来愈多的摄像头，两三百平米的超市，居然就有多达20几个摄像探头，连拐弯处都藏了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探头。
原来，我们看重的是同一种千金不换的由衷信任。正如这几家从来不搞活动的小超市，多少年了，也没装一个摄像探头。还有那个总是热忱地帮我留一份菜，或是没有零钱就第二天再补给她的胖大姐。也许，由衷的信任，也是一种经营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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